“老萧,你说的对,不过那些地方都太遥远了。对我来说,能在楚地各处行侠仗义,做一个江湖游侠就足够了!”陈淮回应道。
“我在做完自己的事之后,应该会去西边走走吧。”张骁说。
公输易也入池了,听着三人的讨论,好奇问道:
“各位不考虑人生大事吗?比如…成家之事……”
陈淮听此差点喷了出来:“老易你这是春心萌动了?现在还是冬天啊。”
本以为公输易也会以玩笑回应,没想他轻叹一声:“认真讲的话,我没法像诸位一样潇洒。有时我甚至能理解宋景云那些行为,我出生以来就有着振兴工造之术的责任,只是没有同他一般迫切。所以,我肯定得过寻常的结婚生子、壮大家族的人生。”
“如何?”陈淮起了八卦之心,“来京城许久了,你会这么说,恐怕是有目标了!”
公输易连忙摇头否认:“老陈,你太高看我了。像我这种家世、修为、长相,在京城这个地方最多算得上泛泛之辈。想要在这里找…只是自取其辱罢了。”
萧梦客笑着说:“公输兄何必妄自菲薄,你在道院里绝对是水准前列者,而且你还是互助会的领袖。只是这种事多少讲个缘分,若过于着急反而适得其反。”
公输易听此,脸色没那么沉黯了,倒是涌起几分憧憬之意:“其实嘛…我确实有了一位颇具好感的…呃,并不是大家熟悉的女生啊!但说到底仅是我单方面的想法,唉,一厢情愿罢了。可我还是想向大家了解一下嘛……”
陈淮耸肩,一副看惯世事的样子:“像我这种常在百花丛中过者,已经没法想象正常的婚恋之事了,所以说,你们不要学我,这是过来人的经验。”
张骁微微抬头,没有立即回复,不知怎地,浮现于脑海中的,是风月殿那一抹如火绚丽的身影。
随即自嘲地轻笑一声,他内心暗想着,自己到了这年纪,难道反而回到了十七八岁的青春心态?更何况,那杀手女子很可能是敌人。
萧梦客说:“我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。”
公输易一愣,有点惊讶:“萧兄这样的…我以为肯定是经验丰富……”
陈淮嘿嘿坏笑道:“老易你多想了,咱们萧哥可是相当不近女色啊,在剑宗的时候,他就有着繁多的技巧绕开这些事。之后,几大家族想要联姻,都被他拒绝了。”
萧梦客回道:“因为快刀斩乱麻是最好的做法,既然我对此无意,吊着不下决断不是更糟?”
他想了想,自己的确没什么这方面的兴趣,一是本就在情感方面较为淡薄,二是说到底,修行之路本就是孤独的,在寿元和生死面前,曾经并肩同行、亲密无间者,最终也总会分离四散吧。
就此而言,他能够理解在鬼市所见的那副“预言”景象了,算是自己心境的一种反应吧。
北渡京城以来,或许是因为共同经历了太多惊险,不自觉地投入了太多情感。
可现在身边的友人们,能一起走下去的又有几人呢?
萧梦客无声暗叹了一下,他们这些讨论,倒是又莫名将自己带回了那个冰冷的山野。
说来,那个女孩的确让自己印象深刻。虽然从寻常视角来看,她长相和天赋都极为普通、平平无奇,甚至,他至今不知她的名字,属于哪个家族。
但和什么喜爱无关,只是她那种怪异的思想,触动了自己的某些心绪。
这个话题本不应沉重,可说着说着,几人却陷入了沉默。
在如此闲适之时,真不该如此啊,于是他们干脆换了话题,讲讲没那么与现实相关的事,总算回到了谈天说地的热闹氛围中。
夜色渐晚,到了回去休憩之时,三人与公输易没有住在一起,于是和他告别后,向寮房走去。
顾浣尘、花月和公主住在他们旁边,此刻恰好也已然归来,暂围在圆桌旁聊天。
萧梦客看到花月在绘声绘色地讲什么故事,便只是挥手打了个招呼。
花月也留意到了,翘起嘴角,露出皓齿,说道:“不一起来听听本姑娘讲的这事吗?很适合现在的气氛呢。而且,说不定对接下来在寺里的生活有用。”
三人相视一笑,已经猜到她要讲些什么。
毫无疑问,应该就是鬼故事了。
他们对此事说得上习以为常了。在花月真与大家熟悉、愿意敞开心扉后,几人才发现,她很热衷于收集各处的灵异传说、市井怪谈,再分享给友人们听。公主每次都是被吓得发抖,又忍不住仔细听下去。
萧梦客还开玩笑说,要是花月早点开始讲这些事,当初地下水渠妖物事件估计能更快解决。
此刻,花月见三人驻足,接着说了下去:“嘿,为了照顾新来的听众,我就从头开始吧!”
顾浣尘没什么意见,公主则雀跃道:“太好了,大家都来了,一下就没那么害怕了!”
这时的小院在摇曳树影中显得清幽,偶尔有鸟雀突兀地鸣叫腾飞,但好在周遭并没有什么寒意,不至于让人觉得太恐怖。
待到三人入座,花月轻咳一声,开始了讲述。
悬山寺是皇族休养之地,因而很少有外人到来。
故事的开始,便与意外的来客有关。
那是一个招摇撞骗的浪人,因曾攀登过雪山,就自称学习了神国的法术。
当时皇族确有个亲王相信这一套,按着他的要求来到悬山寺举办祈福仪式。毕竟,这座寺是楚王朝境内少见的与三圣山释教有关的地点了。
他作为主持者,被破例允许进入此地。
当然,后来的人们知晓,此人并无甚绝技,只是擅长花言巧语罢了。他颇为大胆,进入悬山寺是为了借用其中稠密的灵气,顺便在出去后还能向他人吹嘘。
然而他并未得偿所愿。不是被发现了真实身份,而是他发疯了。
一段时间后,待他精神状态较为平稳了,负责调查的官员们根据破碎的只言片语,推测出了他的经历。
进寺的第一天,他做了个梦。一开始绝对称不上噩梦,在圣山遥遥望见的大师竟亲身到来,要给他传法,但是需要他将自身埋起来。
他感到莫名其妙,就醒了。
想着不过是个梦罢了,他继续施行骗术,尽情体验灵泉。
夜深,带着惬意回住处,路过巨型雕像,随便看了眼,却是瞳孔一缩,汗毛竖立,愣在当场。
这雕像的脸,太像那位大师了。
他安慰自己,说到底也只是相似,有些过度联想了。
梦中大师仍是和蔼的模样,可外貌逐渐与雕像重合了,变得似人非人,越看越觉得不适。
醒来感到双手剧痛,指缝中夹着不少黑屑,掌上密布着干结的血痂。
一看地上,出现了少量坑洼和长痕。
难道,自己真的开始挖洞了?!
他越来越不敢睡眠了。
有一天,疲惫的他行于路上,恍惚间又看到了巨型雕像。
此刻尚处傍晚,日光仍未完全消隐,他终于意识到,自己的想法从头开始就错了!
雕像所在之处,是许多人绕路抄的近道的一部分,根本不可能有如此巨大的雕像。
不知不觉间,烟雾升腾缭绕。
他愈发慌张,加快脚步,欲图离开这鬼地方。
然后他发现,路旁雾气中,竟多出了无数小型雕像……
它们,都是大师的脸!
更糟的是,体内灵力被压制了!
在绝望之际,他却昏昏沉沉晕了过去。
再睁开眼,看着熟悉的屋顶,他松了口气,依旧是噩梦罢了。
等等,他终于发觉,自己并未躺在床上,而是在……泥坑里。
他在埋了自己。
最后,他看清了。
自己的脸,变成了大师那张似笑非笑的脸……
事实上,调查官员没懂的是,他并没有照镜子,也没有水潭之类。
他是如何在坑洞里看到自己的脸的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