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沉得像一潭搅不动的墨,帝京却灯火通明。城南驿馆后院,王煜阳负手立于槐树下,月光透过枝叶,在他脚边洒出斑驳银点。肩头的伤已结痂,却仍在提醒他——真正的恶战不在擂台,而在这座灯火照不到的阴影里。
“殿试前夜,还出来吹风?”林半山提着两壶酒跃上墙头,抛给王煜阳一壶,“镇北将军府送来的,说是犒劳。”
酒液入喉,辛辣滚烫,像要把所有算计都烧成灰。王煜阳抬眼,望向皇城方向:“明日武英殿前候驾,表面看是观战,实则是皇帝亲自挑人。赢了,登龙;输了,连活路都可能没有。”
林半山咧嘴一笑,眼里却带着狠色:“那就赢给他看。”
话音未落,院墙外忽有脚步声,轻得像猫,却带着铁甲摩擦的冷硬。王煜阳手腕一翻,空酒壶“啪”地碎在脚边,玉刀已半出鞘。墙头黑影一闪,一名披夜行衣的精瘦汉子单膝跪地,递上一封染着淡淡血腥的信笺——镇北军暗记。
“将军密令。”汉子声音压得极低,“三更后,皇城东南角楼,沈将军候您。”
林半山皱眉:“深夜召见,怕不是鸿门宴?”
王煜阳却收刀入鞘,眸色深沉:“沈嶸若想害我,不必等到今夜。”他转向林半山,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,“我去赴约,你留守,若我卯时未归,带同乡盟去贡院,按计划点火。”
林半山沉默片刻,重重点头。
……
三更鼓响,皇城角楼飞檐在月色下如巨兽獠牙。沈嶸独立檐角,玄金大氅猎猎,手中把玩着一枚龙形玉符,见王煜阳掠上城楼,他抬手将玉符抛过去。
“殿下要见你。”沈嶸声音低沉,目光如炬,“皇帝陛下的贴身影龙卫,就在角楼暗室。”
王煜阳心头微震,面上却不显,握紧玉符,随沈嶸踏入暗室。室内无灯,只一盏青铜油灯,灯后坐着一个戴青铜面具、着黑金软甲的人,气息幽深得像一口古井。
“王煜阳,”影龙卫声音沙哑,像铁片刮过石面,“陛下问,你可敢做孤臣?”
孤臣——无朋无党,只效忠皇帝一人,注定与所有勋贵为敌。
王煜阳抬眼,灯火映在他瞳仁里,像两簇燃起的火:“臣愿为孤臣,只求陛下一件事——”
“说。”
“殿试生死台,无论我杀谁,皆无罪。”
影龙卫沉默片刻,忽地低笑,将一面鎏金“赦”字牌丢到他脚下:“陛下有旨,武英殿前,任你杀伐。”
……
四更天,王煜阳踏出角楼,夜风带血,却吹不灭他眼底燃起的火。他回望皇城,忽地抬手,以指为刀,在城楼砖石刻下一字——
“杀”。
字成,他跃下高墙,身影消失在夜色里。风卷过,砖石上的字迹冷冽如刀,像提前写好的墓志铭——
不是他的,而是所有阻拦者的。
家丁领命退下,王煜阳转身入屋,换了身干净衣衫,便在院中打坐调息。夕阳渐渐西沉,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,肩头的伤口隐隐作痛,却也不过是添了一分血性